the reason why I study English
在大模型发展如火如荼的当下,为什么我仍决定且在“学习”英语?
首先,我得声明:我学习英语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英语学者,也不是为了成为英语文学专家,抑或是英语语言学家。而且,学习英语,并不是因为英语这门语言高人一等。我学习英语的目的是为了能够使用英语来做日常生活,包括阅读与交流。更具体点,要有能够看懂英语字典的能力,也能用英语讲述某件事情。顺带能通过某种英语考试、获得证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那么,为何我仍决定且仍在“学习”英语?降低语言对我的影响;减少他人借助语言来欺骗或操纵我的可能性。
每门语言都有其独特的结构,这种结构会不知不觉影响使用者的关注重心。比方说,汉语的表达方式会省略某些内容,而英语则要求每一句话必须要有明确的主谓语。这种表述结构,会让人下意识地关注不同的事情——输出要求会让人关注不同的事情,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
[竹塹玻璃工藝博物館],建於西元1936年,為日治時期自治會館,亦為日本昭和皇太子來台巡視時之行館,整體東方現代化的建築,不僅表現出歐洲風格的豪華氣派,更因座落於麗池旁,與人典雅幽緻的印象。(《典藏心築》,P.35)
Hsinchu Glass Art Museum was built in 1936; It was used as the local government building under the Japanese ruling. It also served as the residence for the Japanese Prince, Zhaohe, during his visit to Taiwan. Its modern, oriental design not only expressed the European grand, luxurious style, but also gave an impression of elegance and tranquility due to its location near Pond Beautiful.
——刘美君《英文文法有道理》1
例如,上面的两个汉语、英语句子的表达方式对比,汉语会省略语境下的“不说亦可理解”的部分、即整个句子的主语。可是英语则要求每句话(包括子句)都必须标明主词、受词和所有者。语言的结构要求有着明确差异。
再有,语言表述结构也会影响人的思维。我仍记得的一个案例,其来自《黑箱》:
他力气大到我无法抵抗,身体和头部都被死死按在床上。我又一次被强暴了。当我合上腿,蜷缩起身体时,山口把脸凑上来想要亲吻我。我拼命反抗,把脸扭到一边,整张脸都埋在了床褥里。
由于身体和头部都被他按住,并压在身下,我渐渐变得无法呼吸。几乎要窒息的一瞬间想到的是:“我要被杀掉了。”假如赤裸着身体,以这种状态被发现的话,父母该有多么伤心。混乱之中,有一刹那,我脑中浮现出自己的死讯被早间新闻报道时,母亲哭泣的面容。这样的结局,我绝不接受。我死命绷直身体,又再蜷起,把双腿合拢,拼尽全力持续不停地反抗。终于,按住我头部的手松开了,总算可以呼吸了。
“好痛!请停下!”
山口却一边反问:“很疼吗?”一边使出蛮力,试图掰开我的膝盖。膝盖的关节阵阵剧痛。不知道究竟跟他缠斗了多久,我绷紧了身体,竭尽全力继续抵抗。
终于,山口停下了动作。而我也气息奄奄地向后横躺下去,同时在脑子里搜索着骂他的话。在此之前,我一直反复哀求“请你停下”,气势太弱了。
我劈头用英语骂了他一句:“What a fuck are you doing!”
这句话翻译成日语,或许只是“你想要干什么!”但实际上,它是更为激烈的脏话。
“Why the fuck do you do this to me?”(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I thought we will be working together and now after what you did to me, how do you think we can work together?”(对即将一起共事的人做出这种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发之后我也曾想过,对即将成为自己上司的山口,我一直用的都是敬语。女性面对比自己年长、位高的男性时,可以使用的平等抗议性语句,我却无法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或许日语里原本就不存在这样的语句。
然而,在此之前,我留学海外,每当有人半开玩笑地请求“教我几句日语的骂人话吧”,我却总是回答“日语里没有那样的脏话”,并且对此深感自豪。
——《黑箱》2
除了语言本身的影响,还有两个原因:语言中的“自由市场”和“翻译是译者的理解,即转写”。
事实就是,有些语言受权力影响过大,以至于使用这门语言的群体能用什么词、不能用什么词,都受制于组织。组织甚至会污染词汇。词汇呢,最终会影响人的思维,进而影响人对某些事情的认识与判断。是的,我说的就是“审查制度”。当然,英语也有“审查制度”,例如 White/Black 的禁用。可是呢,英语的受众非常广泛、是跨国度的。某个词禁止在 A 国使用,但未必会禁止 B 国、C 国使用。而且,这种禁止使用的原因会记录在案,以便其他地方的人或后人查询。这样一来,权力3对用词的操纵就会弱许多。在我的理解中,这是自由市场的表现。而有些地方的政治权力不可能放弃政治审查制度,因为这种政治审查制度是组织的生死存亡之关键4。
再有,翻译是转写,是译者对 A 语言的理解、再用 B 语言来表述。如果译者足够可靠,那么,你可以相信译者的翻译。可是,你怎么能确定译者足够可靠呢?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译者未必总是足够可靠。译者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与偏向。这种喜好与偏向会促使不同的译者选择不同的用词来“翻译”相同的 A 语言。王小波曾坦言,自己写作路上的恩师们就是那些了不起的译者。那些译者们,对同一段话是有不同的翻译风格的——译者们借用原著的壳来表达自己。
不说你我皆知的“常凯申”,就昨天翻读《Poor Charlie’s Almanack》,看到“Don’t run trains”,我心生奇怪:汉译本似乎不是这句话,毕竟我读过多遍汉译本。于是呢,我找来汉译本,发现汉译本的表述是“不要横穿马路”。
Don’t run trains.
不要横穿马路。
这两者能是一回事吗?Don’t run trains 暗含着不要和拥有巨大优势的事物做竞争,后者就……
再有,我曾使用 AI 大模型“翻译” Thomas Sowell 的书,结果 AI 将“White Liberals”翻译成“白左”。要不是熟悉 Thomas Sowell 的行事与写作风格,我多半就接受这种翻译了:Thomas Sowell 不太可能使用这种暗含强烈情绪的词来作为书籍标题并讨论该事情。
这些都是我能意识到的不对劲,那么,那些我意识不到的不对劲有多少呢?
今年犯过的一个巨大错误就是,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不用再学习英语”的情绪观点,想都没想就接受、然后我真的实践了。结果就是,中断英语技能的累积进度,同时浪费好几个月。
学习一门语言需要多久?具体时间可能因人而异。可是,如果学习某样东西之后,它能给你带来几十年的收益,且这种收益是无法估量的,那为什么不学习它呢?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学习英语这门语言,更别说英语是事实上的世界通用语。在我眼里,掌握英语是正确的事情。
我决定继续学习并使用英语。
-
刘美君《英文文法有道理》,这本书是从语言结构角度来讲解英语语法的。刘美君老师的讲解,不仅让人对英语语法“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 ↩
-
黑箱:日本之耻/(日)伊藤诗织著;匡匡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4 ↩
-
当我说“权力”时,不仅仅指政府这个组织拥有的权力,还包括某种社会共识或压力。例如,出版《动物农场》时,奥威尔几经波折,经历多家出版社退稿,原因就是当时苏维埃还是朋友、斯大林仍是伟大领袖。具体可见:Animal Farm - Wikipedia。 ↩
-
参照郝明义的《紀念「跪著造反」的出版人沈昌文》,“沈公說:就在大家都很興奮的時刻,中共的元老陳雲說話了。陳雲講了一句話:「你們都忘了共產黨是怎麼起家的嗎?」”。郝明義/紀念「跪著造反」的出版人沈昌文 - 報導者 The Reporter ↩